“陛下你可还好?”沈成弘的模样其实也没有好到哪儿去,他身上甚至还有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。
季越正准备开口,沈成弘却是突然皱眉,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。他放缓了呼吸,将所有注意都落在了不远处淅索的灌木之中。
一道略显沉重的声音缓缓朝他们逼近,沈成弘在心中思略一瞬,继而立刻道:“陛下,快跑!”
季越甚至还没反应过来,就直接被推出去了好几步。他下意识地想回头,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,就又听见沈成弘极大声地喊了句“跑”。
年幼的小皇帝立刻会被唬住了。虽然季越已经跑远,可却好似将理智留在原地,他也不知被双腿带去了哪儿等回过神,自己已经不止身处何地了。
振林的虎啸骤然想起,季越的脑袋突然空了。他后知后觉的明白,方才沈成弘为什么急于让自己离开。
季越深吸一口气,双手握拳。他不是不想回去帮忙,只是自己手边甚至没有任何兵器,哪怕是回去了,也不过只是让沈成弘分心过来照顾自己罢了。
片刻之后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,仰头看了看天空,寻着记忆一点点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。只是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从何处跑来这儿的,于是也只能靠着模糊不清的记忆与不甚靠谱的方向感缓缓移动,生怕自己越走越偏。
也不知是否是上苍眷顾,这一路上季越都没遇到什么猛兽,最有杀伤力的,也不过两三只红毛狐狸。
季越小小的松了口气,见天色逐渐暗下,只能寻了个小空地准备歇息。
夜晚的森林并不安静,时不时便会有动物的叫鸣声。季越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,又把披风盖在身上,似乎是希望以此获得些许温暖。
窸窸窣窣……窸窸窣窣……
方才放松片刻的神经,在听见不远处灌木摩挲声时骤然紧绷,季越下意识将手握在一旁的石片上——这是他在路上寻到的,唯一一个可以当做武器的物件了。
锋利的边缘深陷入季越的掌心,只差一次轻微的摩挲,便能从皮肤上拉一个口子出来。可手握“刀刃”的季越却浑然不知,他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“报——沈将军,周围似乎并没有人。”
隐约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入季越的耳朵,让他不由放缓了呼吸,尽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。
“再去搜。”
随着这一道声响,季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,似乎是准备躲到树干之后,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。
只是当他后退的时候,却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小节树枝,树枝从中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。
季越的心整个提了起来,事已至此,他也只能希望对方并没有听见。
只是这怎么可能呢?
近乎是他踩到树枝的那一刻,季越就听见了盔甲走路碰撞时的独特响声。那人手里似乎还举着火把,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噩梦。
季越的手死死攥着手中的石片,似乎只有在感受到手心传来的阵阵疼痛,才能让自己清楚的意识到这并不是梦。
拼了!
季越提起一口气,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石片刺下便听见一声调笑:“许久未见,陛下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欢迎微臣的么?”
略带熟悉的调笑让季越久久无法回神,一直等到沈榭之忍不住,一巴掌拍在季越脑袋上时季越才堪堪回神:“怎的傻了?莫不是忘了我是谁吧?”
沈榭之身后的兵看他这么对待皇帝,心脏都提到了喉咙口,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应该是敬佩将军的勇气,还是感慨将军与绥宁帝的关系。他们心底还没想出个所以然,紧接着就瞧见绥宁帝直接扑进了沈榭之的怀里。
“榭之哥哥……”憋了一个下午,在看见熟悉的人后,季越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恐惧哭了起来。
沈榭之也没想到他与季越相遇会是这么个场景,见季越哭了也有些手忙脚乱。好在季越也不需要人哄,在稍微发泄完感情后便后退了两步,随意地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:“沈将军森林中,先前为了护朕提着剑便与猛虎缠斗。小沈将军速去寻他,遣几个士兵送朕回营地便好,”
因为方才哭过,季越双眼通红,就连语气都带着些哽咽,可沈榭之却是丝毫不敢小看季越了,他规规矩矩跪下,对着季越行了个军礼:“末将遵旨。”说完沈榭之便点了几个亲信,又将自己的战马拉到季越面前,“还请陛下先骑它吧。”
季越连忙摇头拒绝:“不必了,小沈将军寻人要紧,朕……朕走回去便好。”他中午才骑了疯马,又被它带来了林中,即使知道面前的战马训练有素,可这段时间内却也不敢再骑马了。
见季越拒绝,沈榭之也不打算为难他,微微点头便重新翻身上马:“陛下请小心,待到了营地……”沈榭之沉默片刻,继而继续道,“待到了营地请先去寻御医问诊。”
这一天季越所经历的实在太多了,于是也没思考沈榭之话语中那不知何为的停顿,只是点了点头,回了句“小沈将军小心”。
一直到回了营地,季越才明白沈榭之方才为什么那么说——营地内人来人往,即使马匹全被牵回了马厩,可大臣们却还是乱糟糟的一片。
在季越回来的时候,官员们的眼睛都亮了,纷纷快步走到他面前嘘寒问暖:“陛下您没事儿吧?可有哪儿伤着?”
“陛下您先回营帐中换身衣裳吧,微臣去寻太医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陛下……”
杂乱的问询吵得季越头疼,他皱着眉在人群间环顾两周,却迟迟未能瞧见童怜和季青和的身影。季越问:“皇叔与童掌印呢?”
此话一出,原本吵闹的大臣们皆闭上了嘴,你看看我,我瞧瞧你,皆不愿自己成为那个出头鸟。
只是他们的纠结不语反倒惹恼了季越,季越眉头锁得更紧,压着怒意道:“朕在问你们话呢!一个个哑巴了不成!”
“陛下息怒——”大臣们齐整整地跪下,最终还是林锦榆上前两步,说:“秦王正午时便带着些将士入林寻找陛下,至今未归。童掌印……童掌印坐镇时被马匹误伤,现已无大碍。”
“误伤?!”季越震怒,“你们是做什么吃的!都滚开!一窝蜂在这儿跪着作甚!”
官员们都是知晓季越是如何看重童怜的,这会儿自然也没人愿意上前触他的眉头,有几个想要再劝季越去让御医看看的大臣,也被自己的官僚好友拉住了:“陛下现在心情不好,你这直冲冲地跑过去,是嫌陛下 还不够生气么?”
被拦着的官员也是皱眉:“可难道就放任陛下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么!”
官僚摇着头叹气道:“御医也在童怜那儿,应是会替陛下诊脉的。”
许也是听出好友语气中的无奈,那官员更是恨铁不成钢道:“陛下轻信阉人,甚至将他看得比自己还重些,这当真……国将不国啊!”
“你便少说两句吧。”他的好友四处张望一番,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儿,稍歇了口气,“幸好秦王回来了啊。”
季越自然是不知道官员们心中所想,或者说哪怕此时他知晓,也无心顾及这些。
他径直冲入童怜的营帐,入眼的便是一脸苍白躺在榻上的童怜。那一刻季越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,只呆愣愣地向前走去。
童怜的额上裹着一层白纱,右侧甚至还有丝丝血迹渗出,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毫无血色的面色唇角。若非是他的胸口还有些许起伏,季越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回来迟了。
一侧侍候的太医见季越来了,正准备起身行礼却被季越拦了下来:“陛下。”
“何太医怜怜如何了?”季越问。
何太医沉默片刻,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话:“掌印身子本就不好,陛下登基这几年又……又操劳过甚,本就不该有太大的情绪起伏,再加之马踏之伤。”何太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,“若是这两日能醒,那情况还能好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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